周镖头明白自己是回光返照，他轻轻叹息了一声，像是完成了某个使命，他把手慢慢抚向周李氏的鬓角：“这辈子我欠你和孩子们的，下辈子我再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头一歪，手直直地垂了下去。
周李氏眼白一翻，也昏了过去。
又是一阵子的兵荒马乱。
陆大夫给周李氏施了针，二少爷带了人搭了灵棚，将周镖师的尸身安置进棺椁，三少爷周辰星才赶了回来。
因了前门被堵，只好在后门绕了一圈。
小厮战战兢兢地禀报：“外面有镖师家属在门口闹事，说咱们谋财害命，还妄图隐瞒事实，藏匿尸首，他们说再不开门，就要闯进来了。”
二少爷周辰光眼里闪过一道厌烦，他回首对周辰星道：“你守着母亲和大哥，我去前门看看。”
大少爷周辰玉好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。
他梦见自己大婚前夕，爹爹押送的最后一批镖出了意外，那是有人托了他们镖局给六王爷送一箱书，据说那一箱都是绝世孤本，若是丢了，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。
为了保住那趟镖，父亲暗地里让他做了书生模样，作势出去求学，大摇大摆地带去了上京，而爹爹带着他和手下镖师，则带了假的古书，将这趟镖改了方向，慢悠悠地去了青凌山地界，大张旗鼓的给他做了掩护。
等他送了古书赶去和爹爹汇合，爹爹他们早在青凌山中了埋伏，他和镖师们奋力迎战，那漫天飞舞的血光，和一地的死尸，刺伤了他的眼睛。
鼻尖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檀香，那是母亲在诵经时常点的，好像只有这种香味，母亲才会有些许心安。
他睁开眼睛。
“娘，爹他……”声音嘶哑，嗓子好像被堵住一样。
周李氏靠在床榻前，并未回身。
“你爹死了。”
周辰玉想要爬起来，浑身却撕心裂肺的疼，“娘，你骗我。爹爹不会死，他说过，等这次挣了镖银，一定给我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。”
周李氏冷眼看着他，“是，他是说过，可他办不到了。他死了，你知道吗？他这一生，除了你，谁都不放在心上，从嫁给他的那一天起，我就知道他不爱我，他只是给他的儿子找个娘，可我不怕等，我隐忍着，我努力地讨好他，用心地照顾他的儿子，可结果呢，我的儿子，他连个眼神都不愿多施舍几个。终于他死了，我不用再苦苦的等了，不用了。”周李氏喃喃自语：“这样也好，死了就再也不会偏心了。”
周李氏痛哭出了声，周辰星和周辰玉也哭成了泪人。
父亲死了，那个护着他的父亲，原来也会死。
他知道，娘一直都不喜欢他，但在吃穿上，也不会苛待他。除了在父亲面前，娘一直都冷冰冰的，无论他做得再好，也换不回娘的一句赞赏。
原来母亲一直怨着他，怨他独占了爹爹的宠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