号角声响起来时,太平刚要得到今日的第二只野兔。可怜无数禁卫,苦心经营,将早已捉好的兔、鸡、鸟、獾等物喂饱酒食,驱出草丛,合在狭小的中心,供太平一人狩获;更有随行之侍卫替她张目设网,只待太平能有一箭擦过任何一只畜生的毛发,甚或只是落在附近,便即刻有无数人等飞冲而出,扑住猎物,当做太平所获献上——出动了这么大阵仗,换做旁人,不说百八十头,十二三口猎物总有的。

    偏偏太平独自一人,游弋了少说一个时辰,最终却只得了二只兔子——第二只还不是她亲自得的,她刚要射箭时号角声起来,于是便转头去听声音,恨铁不成的侍从们乘她走神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将那兔子按住,举起来草草欢呼了一声,迫不及待地将那可怜的兔子与它的同伴一齐关进笼中,顺手还塞了几只早便预备好的獾与野鸡,凑在一处,共有七八只,权充长乐公主此次的收获。

    太平自非毫无所觉,回头看了那领头的校尉一眼,将坐姿略正了正,缰绳换手,转向韦欢,嘴角扯了扯,像是努力想笑:“正好进献阿娘。”

    韦欢心头一抽,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,眼光落在坐骑的左前腿上,低声道:“陛下召我们回去了,走罢。”

    淑柔奇道:“这么快?”

    顺柔将她一捅,淑柔便不说话,韦欢骑马在前,太平略落后,小女娘们依次调转马头,一队人向御帐前走,却无一语相聊。

    韦欢见状,向后倾身,向太平道:“是不是他们比出来了?”

    太平强笑道:“许是——不知是谁得了彩头?今日可要叫他好好地请我们一请。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,身后之人便都活跃起来,淑柔先道:“不知二郎得了多少?”

    顺柔向康乐一看:“不知魏王兄得了多少?”

    康乐笑道:“得多得少,总是有所得便够了。”

    顺柔道:“那也不是,还是希望魏王兄多得些。”

    韦欢本来没什么笑意,听见这一阵对话,却不自禁地勾起嘴角,转看太平,太平连笑都懒得装了,头也不回,自在马上道:“自家兄弟,输赢在其次,和睦最要紧。”

    一句话又把后面人说得没了声音,直到御帐之前,整队都一片寂静——奔丧的队伍都还要哭嚎,这一群却直如死人昼行了。

    韦欢觉得自己很想笑,嘴角也的确是在继续扬着,可笑着笑着,却不知为何,又感到一阵悲哀。再看太平,越近御帐,她的脸便越苍白起来,到营帐前要下马时,更别过了头去,将韦欢一看,却还挤出笑:“乱糟糟的,也不知是谁胜了…”

    语音未落,已见朱明生自门中出来,躬身行礼,一板一眼地宣着圣人口谕:“圣躬不适,命诸娘子先各自回去,明日觐见。着公主即刻入侍。”

    没头没尾的几句话,只哄得住身后那群小孩子,淑柔还甚天真地上前,问:“二郎呢?”

    朱明生看她一眼,没有答话,向韦欢与太平一礼,立在营门,竟是不许她们进去了。

    淑柔面上恼恨之色一闪而过,向韦欢道:“娘子!”

    韦欢慢慢看太平,这人垂了眼,一语不发。转眼看顺柔与淑柔,她们似也意识到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,渐渐收了声,安静地坐在马上。诸武之女比她们更熟悉都中的情形,此刻皆各自噤声。

    韦欢亦垂下眼,吩咐佛奴:“这里乱得很,一下也分不出谁是谁府上,你叫我们的人来,分送各位娘子回家。顺柔、淑柔与我同车回去。”

    佛奴领命,引着几个年长的宦官导各小女娘的随从奉他们的主人向外去,车辆行从,皆安排妥当。又命备太子妃仪仗,欲扶韦欢与顺柔、淑柔同乘。就在这仓促中,韦欢忽然想起了还有一个“女儿”,偏头问:“令柔呢?”

    朱明生双手垂下,轻声道:“韦良娣与她先还东宫了。”